木矢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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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Por Una Cabeza》–Thomas New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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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戈无所谓错步，不像人生。——《闻香识女人》

当东方仗助第一次在电视机荧幕前观看《闻香识女人》的时候，盲眼老绅士牵着年轻女孩的手引导她步入舞池的画面便深深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

你们可以想象十六岁的高中生盘腿坐在电视机前用录影带一遍又一遍回放那段舞蹈，盘算着，专注而认真的蓝眼睛就像此刻他望进空条承太郎的眼里，那样的坚定，添上一点他这个年纪的孩子独有的胆怯与倔强。男人以探究的目光回望向他，僵持着，直到那对蓝绿色的眼里流露出动摇，一张薄唇从胸腔里挤出极微弱的叹息。

仗助听见磁带机里传来沙沙倒带的声音，余光瞥见被男人释放出去的白金之星，耳边承太郎先生低沉下嗓音问他：“仗助，你知道探戈的魅力在于何处吗？”

“当你跳错步子的时候也不用顾虑只需接着跳下去就行了，承太郎先生我说的对吗？”他回答，迎向承太郎表达了肯定又似揣度斟酌着些什么的目光，然后男人低垂下眼睑，眸中的认真令高中生感到不安与害怕。

“仗助你说的很对，因为探戈无所谓错步……”耳畔提琴的奏鸣再次响起，夹杂着手风琴的舒缓悠扬——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令高中生想起托着腮面对录影带忙于计划邀请承太郎先生跳舞并想办法告白的自己——那句烂熟于心的台词，太过于肯定令他失了说出口的勇气。

他想起年轻女孩承认她担心会犯错时羞涩胆怯的声线，接着是老绅士失明略显呆滞的双眼，然后他回答说探戈无所谓错步——

“不像人生。”

高中生在男人说出“握住我的手”时迟疑着回握对方宽厚的大掌。他集中不了精神，有那么一瞬像暴风雨袭击后破碎支离的湖面，满溢出被揭穿的后怕与恐慌，但在那一瞬之后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剩下。提琴的声音缓和下去，他隐约听见承太郎发问道：“仗助，可以跳得快一点吗？”

猝然响起的钢琴声将乐曲推向第一个高潮，这次的舞步已不再是之前胯贴胯额抵额的温婉厮磨，而是更为激烈与热情，更加残酷与绝望。仗助的四肢被另一个人牵动着，局促不安中慌乱跟上男人的步调。

他在中途钢琴退场时尝试着喘息，又在提琴与手风琴的乐声走向尾声时被再一次拉进承太郎的怀里。背脊处的衣料贴着男人的胸口，对方的鼻息吹打他领口处裸露的一小块皮肤，沸水般滚烫，烙铁般烧灼。

磁带机里传来的提琴声变得像八月午后的猫叫般柔软绵长，就在钢琴家的手指敲上琴键前的刹那，仗助感到男人的嘴唇在自己的后颈上停留，仅这样轻拂过，擦着他颈子上渗出的薄薄汗珠，如转瞬即逝的七月风。

高中生心头萌生出短暂的错愕，试图思考又在钢琴奏响之时被男人倏地推开。再次拉近看清那对墨绿色的眼睛，眸中光点平静像氤氲了雾气的湖水，深邃能倒映出高中生的身影。他们靠的那样近，近到仗助可以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道，混杂着肥皂舒心的气味与手冲咖啡的醇香。那是承太郎先生的味道，令人忍不住走神的好闻的气味。

高中生恍恍惚惚地想，又唐突想象着承太郎先生看《闻香识女人》时的模样——那是他永远无法知晓的——因为那一小块在黑暗中闪着光亮的荧幕前有陪伴着他的空条夫人，而仗助想象不出那是一位多么温柔体贴的漂亮女人。

钢琴和小提琴的声音变得零散，像擦着湖面掷出的石子，激起断续的涟漪又悄然沉没。钢琴声西洋剑般蜻蜓点水的最后一击斩断磁带机里传来的声音，气喘吁吁的男孩倚在男人的肩头，脸颊上绯红颜色久久不退。

“承太郎先生……”仗助的声音微弱，带着气息不稳引起的轻微颤抖。男人的手指拂过他后颈上的汗珠，指尖轻捻湿漉漉的碎发，力度像是一种带着歉意的安抚。“承太郎先生……”话语梗在喉口，仗助一遍遍重复着男人的名字，将脸埋在男人的颈窝。黑色富有弹力的面料嗅起来有汗水的味道。

承太郎先生的味道。

探戈无所谓错步，不像人生——对于爱情，他所爱的人与爱着他的人。

意识到自己大约是被大人捉弄了的高中生涨红了脸，片刻的沉默后他回答，震颤的声线像扑朔的蝶翼，又如白纸黑字般残酷无情：

“承太郎先生，我想我是爱上您了。”

END